“封印石？”白无瑕反问到。
钟鸣继续解释说：“这个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不过说起‘封印石’的由来，就要推回到很久之前的一次妖物大规模犯界，据说最后是一名人类阴阳师对妖魔进行了封印。”
这件事情她当然知道——毕竟这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她不禁暗暗一惊，心想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于是默默回头看了一眼青，青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冲白无瑕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有太多反应，先安安静静的继续听下去再说。
“进行这么大的封印，在所难免会有漏洞，就算当时没有，其弊端也会随时间流逝而凸显。”钟鸣一边观察白无瑕的反应，一边继续说到：“封印的阵法主要是用施术者的灵力线条绘制而成的，所以阵法的结点部位自然就堆积了比线条上更多的灵力，这些堆积的灵力随着时间逐渐风化，变形成了特殊存在的固体结晶，我们称这些结晶体为‘诞生于结界的封印石’。”
白无瑕点点头：“我能听懂，就算用彩笔画两条相交的线，其交叉点的颜色也会比线条的色彩重。那么后来呢，这些封印石又怎样了？”
钟鸣拿起手边地上的一张纸，向白无瑕要了笔，一边画着什么一边继续说到：“那名阴阳师试图创造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结界，永远的封印那些污秽的妖魔，但是他忘了——‘世间的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如果说结界是一把锁，那么有锁就会有钥匙。”
钟鸣将自己画的图推向白无瑕，纸上画着一个中心有三角形的圆圈，三角形的顶点都落在圆环上，他用笔尖指着其中一个顶点说到：“现在我用最简单的图形来模拟这个结界的构造，假如这里就是‘阵法的结点’，这里堆积的大量灵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晶体化变成了封印石。”说着他拿起笔，重重的在图形的交点描了一笔，使其看起来更加明显：“这些固体化的结晶在‘维持封印’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有它们存在，可以减少法阵中灵力的外泄。”
钟鸣继续描着图中顶点，说到：“但是我刚刚也说了，有锁就有会钥匙，可能连那个人类自己都不会想到，他虽然创造了一把复杂的锁，但同时被创造的还有配套的钥匙，而且这钥匙就隐藏在锁本身之中。”
“难道就是这些‘封印石’？”白无瑕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判断这个信息，再一次默默的带着求助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青，只见青正在认真的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盯着钟鸣，她想了想，比较忙青这么多年是一直困在结界里的，这些东西可能他也不清楚，那么或许这时候就不应该打扰他，便什么也没说的把头转了回来。
钟鸣停止加重三角形顶点，在点的旁边画上箭头指向一旁的空白区域：“这些‘封印石’内皆储存了庞大的灵力，突然有一天，不知是谁发现了使用‘封印石’能够提升自己的灵力储存的事实，于是从那以后，这些‘封印石’便被各路修行之人或者灵体当成了‘提升灵力的补品’，再加上以讹传讹的谣言，其功效被无限夸大，争夺的人便越来越多。但是……”钟鸣顿了一下：“这种行为对‘封印’本身毫无益处的。”
“能说的再具体一点吗？”白无瑕心里颤抖了一下。
钟鸣放下笔：“‘封印石’里储存的灵力来源于‘结界’本身，而维持‘结界’的灵力，量是固定的，成型的‘封印石’可以固定结界，但是‘封印石’一旦被拿走，失去结晶的结点就会继续的产生新的结晶，而产生结晶的灵力又要从‘结界’中分离出来。这样的行为如同用瓢去舀缸中之米，一次两次不明显，但是日久天长，再加上瓢的数量众多，总有一天，缸会干涸的。”
听到这里，白无瑕不禁握紧了拳头，身躯也因为发力而微微颤抖。
钟鸣没有注意她微小的变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幽幽的说到：“法阵中灵力干涸的那一天，就是结界破裂之日。”他推开自己画的图，长长的叹息道：“那人类肯定不会想到，自己建立的结界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而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对象，竟然如此着急着自取灭亡。这样的话，或许他的牺牲或许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不对，不是那样的！”白无瑕紧接着大声的叫道。钟鸣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哦？有趣，你要为那个人辩解什么吗？”
“至少，结界存在的日子，她想要守护的人们是安全的，你不能这样否定她！”白无瑕抬起低下的头直直的看向钟鸣，坚决的说到。
钟鸣微微一笑，歪着头反问到：“那么结界毁灭之后呢？世界上会出现由她亲手创造的地狱，到时候这一切该如何收场？”
“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我会亲手在那一天到来前阻止它！”白无瑕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无法忘记，在那个夕阳昏黄的日子，自己拉起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碧绿眼眸的少年手臂的原因，也无法割舍血脉赋予她与生俱来的责任，更不会怀疑自己决定成为阴阳师的理由。
她大声的诉说出自己的使命，即使这只是一个对自己来说过于遥远的目标。
“哈哈哈哈哈……”如同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钟鸣十分开心的仰天大笑起来，面对这样毫无恶意、但是突如其来的嘲笑，白无瑕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但是还是倔强的看着钟鸣。
钟鸣笑的发自内心，丝毫不夸张，他缓缓的停下笑声，迎上白无瑕带着羞愤的目光：“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小姑娘，救世主可不是在演童话故事，你是不是疯了？”
白无瑕面红耳赤的咬咬嘴唇，正在想该如何回答，却听见身后的青轻柔的声音如风般传来：“她的确有资格。”
“你说什么？”这次钟鸣更加惊讶了，他和青交过手，自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美少年其实是怎样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神明，如果连这样的人也承认眼前这个小姑娘，那就说明她的确有什么把握说出刚刚的话，要么，就是他们都疯了。
白无瑕也被青的话语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去，看着青对自己微笑的脸庞，刚刚被嘲笑而受损的信心也有所恢复，她对青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心底默默的说了一声“谢谢”，随后转回头十分严肃的看着钟鸣说到：“对，我有资格。”
接着，她炫耀一般抬头挺胸，在钟鸣面前骄傲的仰起下巴，自信而坚定的说到“因为那位阴阳师是我的先祖，所以啊！她想守护的人们，她所爱的世界，她未尽的事业，以及她的心意，她的愿望，乃至她的一切一切……我都会丝毫不落的全部全部继承下去！”
强烈的震惊充斥了钟鸣的内心，白无瑕的话语让他如同五雷轰顶，他不可思议的惊叹：“你是不是疯了？！据说那个人连灵魂都散了，怎么可能还有后辈？！”
还不等白无瑕说话，青倒是先开口了：“阁下不必太过惊讶，世界上就是有如此之事。”
钟鸣从震惊中缓过神，颤抖的手臂遮掩起脸颊：“哈……是啊，我差点忽略了你这家伙……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你们之间微妙的不对等契约是如何产生，以及你的实力为何如此强盛了……”
钟鸣语毕，沉默开始蔓延，没有人说话的这个房间里，气氛显得有些沉重。他突然抓住白无瑕的手腕，表情严肃的皱着眉头问到：“小姑娘，你明白‘守护’是怎样的一种责任吗？我为了守护钟灵一个人，就已经可以不惜一切了，而你为‘所有人’，又准备舍弃什么呢？”
白无瑕被握紧的手腕生生的发痛，她身体微微向钟鸣倾斜：“‘救赎’不可能完全依靠‘舍弃’，轻视生命是不对的，包括自己的生命。”
钟鸣深吸一口气，松开抓着白无瑕的手感叹道：“幼稚！想要保护一种事物，就必须要有牺牲另一种事物的勇气，如果我没有赌上一切杀死入侵者的决心，我们如何还能活到今日。”
听闻这话，白无瑕突然跪坐起来，反手抓起钟鸣的衣领拉向自己，严肃的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愤怒说到：“那是因为你从未失败过！我问你，如果我真的是攻击者，那么今天你败给我之后，我一定会置你于死地的！此刻的谈话也不会存在，到时候不仅你会死，毫无防备的钟灵可能也会死，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结局？！”
钟鸣用和白无瑕完全相反的态度缓缓的说到：“战场就是赌博，生死就在一瞬间，我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因为战机不能等，它随时都会消失。如果我作为战士死在战场，那也是一种宿命……”
“那钟灵呢！既然她是你想要守护的人，你一旦离世，她该怎么办？！”白无瑕因为不知因何而生的愤怒而有些疯狂起来。
钟鸣嘴角浮现了一种有些恍惚的笑容，眼神有些游离，他用稍显失落的语气幽幽的说到：“她可以理解我，所以哪怕只剩她一个，她应该也会照顾好自己吧……”
“你说谎……”白无瑕松开了钟鸣的衣领，有些无力的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般说着：“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放弃呢？”
“你说什么？”钟鸣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无瑕沉默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如果她一开始就是一个人，就不会被‘失去’带来的痛苦伤害，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她一起生活，那为什么要保护她？”
长时间的坐在地上让她觉得腿麻，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直视着钟鸣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到：“我发誓，不会让你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人死去。而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的和她一起活下来？”
钟鸣愣住了，稍稍的睁大了眼睛，瞳孔之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一起活下去”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话语！而且这竟然是一个自己从不敢奢望的结局，一个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的梦想。
“死亡能带来的只有伤痛，谁也不会获得幸福。”白无瑕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静了下来，不由的想听听眼前的少女接下来会说什么。
“人类和你们灵不一样，我们的生命是十分短暂的，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切的尽头，那里是生命的终点。所以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宝贵的，所以我们人类无比珍惜自己度过的每一刻，同样的，我们也如此珍视着每一个活着的生命。”
眼前的少女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怜悯，她站在哪里，如同纸张般柔弱纤细，但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又带着不经意间透露的坚强。
钟鸣不禁有些动摇，他看向白无瑕，喃喃着：“比起我的生命，我更希望她能活下去……如果我的牺牲能让她活下去的话，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吗……”
白无瑕摇摇头：“你错了，没有人会希望爱人死去而自己独活。我相信，钟灵同样希望你能陪伴着她，而不是留下她一个，孤独的在这世界上漂泊。你在赌上生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从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她一个人该多么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你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既然视她为珍宝，就要守护到底，中途退出的话是不行的。你们需要一起活下去，而不是让其中一人独自活下来！”
钟鸣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紧接着非常轻松的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白无瑕倔强又认真的表情：“你真是个天真而幼稚的孩子，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么白痴不负责的话竟然打动我了。拜你所赐，我有些想要相信你了。”
白无瑕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闪光，蹲下身子凑近钟鸣，连忙问到：“那你愿意相信我吗？”
钟鸣再次放声大笑，笑声停止，他抬起手放在白无瑕的头顶揉了揉：“为什么不呢？赌一把也好，毕竟我没什么权利去怀疑幸福吧？”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白无瑕一跳，眼前的钟鸣几分钟前还是彼此苦大仇深的敌人，此刻竟然这样温柔亲昵的对待自己，强烈的反差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一瞬间竟然满脸通红的愣在了原地。
“放开手，你吓到我的主人了。”诧异只持续了一下，伴随着青突如其来的话语，他打掉了钟鸣放在白无瑕头顶的手。
倏的一下，白无瑕觉得头上一轻，她立刻站起身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难为情又不知所措的红晕。
钟鸣则是有些无趣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无奈的甩了甩说到：“和我想的一样，你的灵力很微弱啊。”
青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对钟鸣威胁到：“阁下要是还想得寸进尺的话，下次就直接让你说不出话好了。”
“哼。”钟鸣探查白无瑕的灵力无果，反而被看穿了，他自知理亏，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不过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就算白无瑕无知，但是他的式神可是精明得很，看来自己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
钟鸣调整了坐姿斜斜的倚靠着墙壁，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的他有些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你有权利，也有义务知晓一些和你息息相关的事情了。”钟鸣仰起靠着墙壁的头，斜过眼睛看向白无瑕：“关于结界，关于封印石，关于我和钟灵……”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重新摆正了身姿，认真的看向白无瑕和青：“尽管这个世界充满了自私和欲望，但是如果不亲眼看看的话，你就无法知道——在那个人类死亡之后，那些和她一样爱着这个世界的人，是如何在帮她保持这一切的！”
钟鸣缓缓的为一个冗长的故事开了头——过于久远而古老的故事都会在岁月流逝之中被称为“传说”，而这些传说最后都变成了封尘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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